此夜非燁黯星辰

夜非燁‧霜未凝

「哈！不過一群小蝦也敢與本少過招？太不自量力了！」

狂妄的發言來自擂臺上一名英俊青年，身上的淡藍色華服與手中雕紋繁複的玄黑長劍顯示了此人家世非富即貴。青年前方地板倒著一名壯碩的男子，台下不少人已目瞪口呆無法言語，只因男子是江湖知名的「鐵衣」金大熊，身體如金屬般堅硬，從未有人攻破過他的防禦。今日竟被一名年約十八的青年打倒在地、毫無知覺！

這裡是青陵國武科舉場地，不同於其他國的開放式場地──表演性質多過考試的武科舉。青陵國採行的是封閉式擂臺，除考生與臨時指派的考官外不得有閒雜人等在旁，此制度減少許多作弊的機會。

台下站著許多孔武有力的壯漢、也有不少瀟灑俐落的江湖人士，此時無不用審視的目光看台上青年。眾人本以為此青年是個貴族公子，會的不過是些華而不實的花樣，沒想到已有不少知名俠士敗在他手上。只見青年衣袂翻飛，長劍掛肩，一派輕鬆，自信而驕傲的嘴角若隱若現的上揚。

這時，監考官的發言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考生二百七十號勝！主考官百里將軍要求對戰！」

青年與其他考生愣了一愣，因青陵國從未發生考官挑戰考生之事，百里將軍年屆五十，不可能如此恣意妄為！只見一名看似弱不禁風的秀氣少年身著戎裝，手提一柄緋色長槍，面無表情地步上擂台。青年不禁好奇的問：「百里將軍？可在下記得百里將軍並不年輕啊！敢問公子大名？」

少年面色不善地回道：「詢問他人姓名前難道不該先報上自己的？」青年微笑，並道：「在下洛夜非，禮尚往來，輪到您了吧？」

少年一甩長槍，身後披風順勢擺動，竟有說不出的帥氣。「百里霜玄，前幾日剛接過職位與兵權。」洛夜非輕笑道：「薄霜千年化玄冰，好名！不知百里將軍為何要求與在下比武？」百里霜玄將長槍槍尖指向洛夜非，淡漠地回道：「疑惑。你聽，兵器共鳴聲，傳說中唯雙生兵器能引起共鳴。可雙生兵器一說僅出現於古書記載，照理說不可信。」洛夜非大笑：「哈哈哈！在下倒是聽家父提過些，只是沒想到將軍的兵器竟與在下兵器系出同源。」

「還有，你的武功並不屬於任何門派，卻能贏過許多知名的江湖人，」稍稍頓了頓，百里霜玄眼神掃向台下昏迷的人「『鐵衣』金大熊、『生死劍』林殷然、『血刀』孫越文以及『燕劍』莫裴華。洛夜非，我對你很有興趣，出招吧！」

洛夜非的身影瞬間近了百里霜玄的身，無人看清他是何時移動的，眾人反應過來時，台上二人已過起招了。只見洛夜非手中劍斬向百里霜玄腰側，百里霜玄扭身，遠離了洛夜非的攻擊範圍。「不錯，懂得與長槍對戰必先近身占先機。」說罷，手中長槍一轉，槍尖朝向自己身後刺去，原來洛夜非已在百里霜玄說話同時到了他背後。「您也不錯，竟能看穿在下步法。」長劍瞬間回擋，格開這有力的一擊。「可您知長槍的缺點嗎？破綻，過多！」洛夜非右腿一用力，踢向百里霜玄小腿骨，沒想到百里霜玄竟以身形為優勢，將長槍抵上洛夜非的劍，並借力後翻。

兩人位置立刻對調，趁著洛夜非右腳未完全收回，百里霜玄將槍柄甩向洛夜非頸項。不過洛夜非也不是省油的燈，竟直直的向前倒下，在鼻尖離地約十公分時，劍尖插入身側地面，支撐了上半身的重量。洛夜非右腿一蹬，將長劍拔起，向前衝出，卻又立刻轉身面對百里霜玄，並將長劍再次刺入地面，減緩衝出的速度。洛夜非迅速起身，兩人形成對峙的局面。

「百里將軍，身法不錯！」

百里霜玄收槍，道：「收招吧。你的武功的確不錯，我正缺個副將，你是我的了。」說罷轉身離去，留下一臉尷尬的洛夜非。

「咳咳！既然比試結束，各位考生可自行離開考場，明日將於各城門公告名次。」監考官的咳嗽聲喚回了洛夜非的注意，他搖了搖頭，無奈道：「天啊，有機會真該問問百里將軍的夫子是何人！」

「真涼爽！果然還是洛凝城的天氣最舒服了，皇城熱的跟什麼似的！對了，百里小弟可知這洛凝城的由來？還有城中最著名的包子，你應該沒嘗過吧？等會見過城主後就讓我帶路吧！不過說到城主，聽說她美得連第一花魁都自嘆不如，你可別被她勾了魂啊！」

喧鬧的大街上，兩名男子並肩走著，出眾的外貌吸引不少人的目光。身著淺藍色華服、看起來較年長的那名青年不斷拉著一身淡紫、面色冷冽的少年手臂，一路介紹洛凝城。

此二人便是洛夜非與百里霜玄，數月前洛夜非與百里霜玄戰成平手後，百里霜玄便要求洛夜非擔任副將，一同駐守青陵國邊境大城──洛凝城周遭地區。本來出身將門之後的百里霜玄是可以不必駐守邊境的，但洛凝城附近的洛天教近幾月動作頻頻，而青陵國武將本就不多，調度十分困難，大臣們見皇城中還有百里霜玄一名將領，便紛紛建言要求派遣百里霜玄至洛凝城。可皇帝與百里霜玄的交情非同一般，自幼一同長大，自然是一一回拒，卻沒想到百里霜玄自請前往。皇帝最初不斷勸說，最後還是被百里霜玄的堅持逼得無奈，寫下聖旨，但在玉璽蓋下前依然不停地確認百里霜玄的決定是否改變，百里霜玄帶著洛夜非及兵馬出城時，皇帝還特地微服送行。

經過這幾月的相處，百里霜玄才發現洛夜非其實非常聒噪，常與他聊天，且一聊便數個時辰，不過洛夜非也成功的令百里霜玄說話次數與字數增加，且兩人年歲相當，漸漸熟稔絕非難事。

「依據景色推斷，曦落凝露晨光耀？」百里霜玄看向一旁路樹，興許是因此地氣溫較低，葉上竟還有早晨留下的露珠。洛夜非聽到後笑了笑，答道：「根本沒有如此地詩情畫意，此地位於邊境，對於防守之法頗有鑽研。落雪凝冰萬不破，如何？只要少許物資便可以發揮強大的守城實力，這也是成為城主的條件之一。」

「一路走來你便不斷地介紹此城，你對此城非常熟悉？」

「是啊，我沒提過？我便是在此城長大的，這裡每個巷弄我可一清二楚！」洛夜非自信地微笑，眼神示意百里霜玄看向一旁小巷，道：「抄個捷徑如何？可比大街快多了。」百里霜玄搖頭，手指向小巷內的一道道人影。「那些人，眼神怪異且緊盯著街上攜帶武器的人，怕是……邪教人馬。」

洛夜非輕笑，拍了拍百里霜玄的肩，無奈道：「將軍啊，現在可不是在戰場上，顧慮太多可成不了氣候，而且我們來此的目的不就是殲滅邪教？」語畢，拉著百里霜玄轉入小巷，百里霜玄掙脫未果，不服地瞪著洛夜非。

小巷中三名地痞見兩人走近，眼神一亮，上前攀談。中間那位明顯是大哥的灰衣男子輕佻的對著百里霜玄一笑，道：「喲！兩位拉拉扯扯的，莫非是斷袖？後面這位姿色不錯啊，陪大爺玩玩？」百里霜玄臉色一變，長劍欲出鞘卻被洛夜非制止。「要是你被他佔便宜了我可無法跟百里老將軍交代啊！放心，我絕不傷人命。」洛夜非抽出腰間的玄黑長劍，將長劍拋向百里霜玄，手持劍鞘朝灰衣男子步步走去，輕蔑一笑，道：「你是什麼貨色？敢調戲他？不要命了。」灰衣男子見洛夜非走近，開始大笑，並接過旁邊手下遞過來的大刀。「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用劍鞘與我對打！」說罷，向著洛夜非衝來，手中大刀揮向他的脖頸。洛夜非低身，劍鞘揮向男子腰間，但灰衣男子卻不躲閃，反而伸出另一手握住劍鞘，丟下手中大刀，摸了洛夜非腰間一把，並道：「身材不錯啊，可惜不是大爺喜歡的類型。」

「多謝誇讚，只是……流氓也不是本少的菜。」洛夜非曲起右腿，朝灰衣男子小腿踹去。灰衣男子往後一躍，躲開這一招，並轉身離去。

「早說別走小巷，」百里霜玄走近洛夜非，將長劍遞還給他「這人真是莫名其妙。」「哈哈！這只是個意外，你會知道巷子有多方便的，例如現在。」百里霜玄一驚，發現兩人在此處被拖延了不少時間。「帶路！」

「百里小弟，別那麼快回軍營吧？就算出了城也可以慢慢欣賞周遭景色啊！」洛夜非與百里霜玄離開洛凝城城主府後，洛夜非帶著百里霜玄到處參觀。百里霜玄卻對洛夜非介紹的食物興趣缺缺，堅持離城。但洛夜非又以路途不遠為由，要求步行回營，百里霜玄沒有理由拒絕。於是洛夜非一邊走路，一邊介紹洛凝城的地形與氣候，前進速度十分緩慢，令百里霜玄後悔為何不拋下他獨自回營。

突然，一道蒼老卻充滿威嚴的嗓音自空中傳出「兩位可真悠閒！」兩人立刻朝天空望去，卻沒看見任何人影。洛夜非暗道不好，立刻抽出劍來。「這人來者不善。」百里霜玄也抽出隨身的長劍，環顧四周。發現一名手持拐杖的老人與許多蒙面的紫衣人佇立在不遠處，百里霜玄一驚，因為在老人出現前他竟沒發覺半點氣息，可見老人功夫了得。

「紫衣？你是洛天教的人！」洛夜非警戒地看著老人，只見老人將手中拐杖一舉，身後紫衣人便一擁而上，攻向兩人。一片混亂中，老人趁洛夜非專注於面對紫衣人的圍攻，無暇注意旁事時，接近並將柺杖朝他的後腦敲去。洛夜非頓時軟倒，老人一把抱起洛夜非，朝北方掠去。蒙面紫衣人見老人離去，便停止對百里霜玄的攻擊，追向老人而去。百里霜玄蹲下身，撿起剛剛從洛夜非腰間掉出的一張紙條。「左教在城外等候少主，教主有要事相商？左教應是那老人，少主……莫不是洛夜非？」決定尾隨紫衣人過去一探究竟。

距洛凝城不遠是一片山林，山林中有一座聚落。聚落的建築大多十分平凡，唯獨一處特別醒目，那是一座足以容納數百人的大殿。只見本應被打暈的洛夜非走入這座大殿，大殿內部空曠，一進門便看見一名中年人坐在大殿中最高的椅子上，旁邊站著一位與洛夜非年紀相仿的少女。

「父親大人！」洛夜非奔向中年人，卻被少女攔下。「小望，你也幫我跟父親說說嘛！這樣突然召回我，臥底很難當的！」被稱作小望的少女，卻露出不符她年齡的陰笑。「少主你可總算回來了，教主大人等了你許久呢。」說罷，右手自腰側抽出一把匕首，用力刺入教主胸口，鮮血汨汨流出。洛夜非傻眼，不可置信的看著教主胸間的匕首，抽出手中長劍抵住少女脖頸，問道：「莫望妳做什麼？不對，教主怎會如此輕易就……」

莫望嫣然一笑，答道：「四神兵的傳說你知道吧？─『得四神兵，得天下也。』─蒼龍戟、白虎刀、緋雀槍、墨玄劍，其實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凌駕於所有兵器之上的存在，就是這個太極甲。太極甲可以控制人的行為，被控制的人還能保有意識呢！」莫望拿起胸前配戴的小羅盤，晃了晃「至於殺他的原因嗎？要從哪裡說起好呢？長話短說吧！你可知你腰間那把劍的來歷？洛天教為了得到這把劍，竟殘忍的屠殺了這劍的守護者──玄武族。只因這把劍……就是四神兵中的墨玄劍。我，就是玄武族後人。」

洛夜非大驚，沒想到父親最信任的人竟是來報滅族之仇的。「記得當時入教時為了更接近洛朝離，我花了多少心思啊！如今想來，一切都挺值得的。這洛天教，就快覆滅了吧？自從教主被我控制後，這教就注定滅亡了。對了，那臥底的任務也是我下的，至於理由？你很快就會知道了，」莫望握住墨玄劍的劍刃，也不理會手中的鮮血淋漓，趁著洛夜非未回神，將它奪了過來。「這幾天就先在地牢裡待著吧！」

「百里將軍已經接近這兒啦！要不要看好戲呢？」

幾天後，莫望出現在牢房外，逕自打開牢房的門，也不等洛夜非回答便綁住他雙手，將他帶至大殿。「看好太極甲上的景象喔！」洛夜非斜眼一瞥，只見太極甲竟投影出百里霜玄的身影。百里霜玄身著戎裝，手中提著慣用的緋色長槍指揮手下兵士與洛天教弟子廝殺，洛天教弟子幾乎是不堪一擊。「為什麼他會這麼快就帶兵攻打洛天教？朝廷應該還未下令，妳做了什麼？」「我只是讓他看到了你是臥底的證據罷了。」「證據？這也不足以解釋他為何出兵！」「或許是想先除掉以絕後患吧？畢竟洛天教的人都能混入朝廷了。不過這也不關我的事，只要他最後幫我除了洛天教再殺了你就好。倒是你，居然還願意理我呀？殺父之仇呢？」「我只做能力所及的事。」莫望大笑道：「哈哈哈！你可真是識相，不過還是得死。」

莫望揮手停下了太極甲的影像播放，勾起一抹邪笑。

百里霜玄進入大殿後，直接朝向洛夜非及莫望走去。「洛天教少主，你混入軍中究竟有何居心？」洛夜非不語，只是望著大隊兵馬跟在百里霜玄身後走進大殿。百里霜玄步步逼近洛夜非，眼中的不信任

突然，劇痛自胸口蔓延開來，百里霜玄視線下移，看見一把沾滿鮮血的匕首自胸口刺出，他轉頭，看到的是流著淚、手中緊握匕首的洛夜非。「你！」百里霜玄震驚地看著洛夜非，而洛夜非彷彿清醒過來般露出慌張的表情，他緊張地抽出匕首，卻讓百里霜玄無力地跪下，只能靠手中長槍支持住身體，毒素帶來的痛苦令他緊皺眉頭，連以長槍作為支撐身體的助力也辦不到。百里霜玄倒在血泊中，醒目的鮮紅提醒著洛夜非，是他將匕首刺入百里的胸口，是他！

洛夜望大笑著走近洛夜非。「親手殺了自己好友的感覺是？可惜我沒有早點想到這招讓你殺掉洛朝離啊！不過現在呢，你也可以準備上路了，畢竟你最後的用途都沒啦！有什麼遺言嗎？」洛夜非怒視著她，雙拳緊握。「要殺要剮隨意！動手啊！」

洛夜望像想到什麼似的，微微偏了下頭，道：「唉呀，你又讓我想到了，應該拿普通的武器殺了你才對，讓你痛苦久一點。不如用他的緋雀槍吧？」說罷，拿起立在百里霜玄身旁的長槍，用力的刺入洛夜非的腹部。「胸口太容易死了，就讓你慢慢懺、唔！你！」洛夜望臉色一變，盯著洛夜非的右手，因為他的右手正握著那把殺了百里霜玄的匕首，而匕首的尖端，竟沒入她的側腹！「你……卑鄙小人！」洛夜望怨恨的瞪著洛夜非，並踉蹌地後退。洛夜非只是望著百里霜玄，口中念念有詞。終於，洛夜望支撐不住，身體頹然倒下。

「你本來應有大好前程，是我、都是我的錯。這條命，終究要還給你。我不後悔放棄成名江湖與你並肩，只是後悔還沒告訴你……對不起，我……算了，也許你會說我太吵了。來生，願再逢你。」閉上眼，緩緩倒下，看著兩人鮮血交融，他微笑。